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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看到電視上黑黑的畫面上有很多紅色和綠色的數字在跳動,我問爸爸為什麼股票價格會在一天之內這樣動來動去? 爸爸說那是賭博,當大家都賭這支股票會漲的時候,股價就會是紅色的,大家都覺得會跌,就變成綠色。爸爸是白手起家的中小企業家,靠自己對電子技術的熱衷,在服完兵役之後兩年內就創業,做自已喜歡做的事,埋首在研發新產品的樂趣中。我的童年裡,很少見到早出晚歸的爸爸,他跟媽媽兩個人拖著很重的機器出國參展,用破破的英文把產品推銷出去,換美金回來。賺錢對我爸媽而言是多麼的不容易,從無中生有,用了多少時間和腦力,也難怪他會覺得靠股票賺錢是一種賭博,錢來去的太容易了。

大學聯考後,爸爸一直遊說我填法律系,但是我不喜歡背書,所以選了第二志願的財金系,從此以後,我就好像註定走到一條跟爸爸的理念背道而馳的路。念了四年的財金,爸爸仍然認為投資和金融操作都是賭博行為,雖然教授也常說股市裡沒有專家,只有贏家和輸家,但是我已經不認同爸爸了,我覺得這是一種很有前景的專業能力,出了社會非常搶手。

畢業後我如願進了一家外商基金公司,銷售基金給有錢的大客戶。公司位於當時台北最高級的辦公大樓裡,每個業務人員不論男女都拿名牌的皮包,穿高級的套裝,腳蹬細跟高跟鞋。公司每年都有很高的行銷預算,到了年底用不完,行銷部門會把預算給我們業務部門,自行採購禮物送客戶,因為客戶都是high net worth(有錢人的意思),送的禮品當然不能太過一般,我們送過琉璃工房的琉璃、萬寶龍的筆、Tiffany的小東西、HOYA的水晶杯...。公司經常舉辦投資座談會,地點在五星級飯店,我的客戶坐成兩桌,吃一客一千多塊的中式套餐,有時候座談會在下午,會有精美的下午茶小點心,離開的時候還會奉送"非常"精美的小禮品謝謝她們的光臨。客戶常常開玩笑問我,妳們手續費賺很多吧~ 不然怎麼都可以搞這麼大? 其實我也覺得很怪,基金的申購手續費是3%,公司還要付我們獎金,台灣的分公司開銷這麼大,那總公司到底還賺什麼? 答案是管理費吧~ 我想。

在這種一切都很高檔的環境裡,我也開始採買名牌的東西、注意自己穿著的質感,其實主管也不時的會提醒我該去買新衣服了。去拜訪客戶的時候,有些比較熟悉的貴婦級客戶,還會拿新買的皮草和珠寶給我欣賞,也有知名外商公司的總經理,會邀請我去家裡跟他的家人見面談談市場狀況。當時還只是二十出頭的我,為了要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有經驗,能夠說服客戶,都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點,當然也花了不少工夫研究市場動態和sales talk,讓自己更能勝任職位。其實我不是一個做sales的料,我怕生、害羞、在大家面前講話會發抖,入職第二年後公司要把我調去業務部門,我差點想要離職,要不是後來的小老闆極力邀請我,跟我說"以後薪水會很高,你就不用每天花一個小時在公司樓下繞免費的停車位了",因為公司附近的停車位月租是八千塊,我想每個月可以多賺這麼多錢,於是硬著頭皮試試看。但是每次我拿起電話打cold call(開發客戶的電話)之前,都要準備五分鐘,做足深呼吸,所以剛開始的第一個月,我每天都吃不下飯,在極大的壓力下工作,但是那一年,我工作的第二年,我是整個team業績最差的,但我拿到了人生第一個百萬年薪。

出國念了MBA之後,我到爸媽的公司工作,一開始我真的很難適應,實體的製造業,和虛幻的金融業真的差好多。錢不好賺,一批貨從研發開始、生產、製造、銷售、出貨甚至到收款,每一個環節都許多問題要解決,最後的利潤還不到10%。我終於了解爸爸為什麼覺得金融業是一個大賭場了,這其實有一點酸葡萄心理,因為看不慣有人短期內買空賣空就可以賺一大票。我剛去上海的前一兩年,老實說我還是嚮往金融業,尤其上海股票一直漲,基金公司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,跟我剛大學畢業進入基金公司時的台灣一樣,到基金公司工作的大陸人薪資也都直衝百萬台幣。每次經過浦東陸家嘴,看到金茂大樓外面穿梭著西裝筆挺的上班族,當時每天蓬頭垢面管理工廠的我真是相形見拙,想起二十出頭的我,穿著不符合年紀的套裝,提著LOEWE的公事包,穿梭在敦化南路上的樣子,真是一場美好的夢境....

很多同行的朋友聽說我念財金、以前在金融業上班,都替我覺得可惜。以前我會覺得無奈,現在我知道其實我是可以選擇的,而我選擇一個可以自己訂目標(不再是老闆訂的每月200萬美金業績目標)、從錯誤中學習、體會團隊合作、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向別人證明實力的工作,這才是腳踏實地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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